Wednesday, October 9, 2024

前高盛董事長魯賓回憶錄:投資時的懸崖勒馬 沒人知道真正的谷底是哪裡 《蹚渾水的理由》書摘精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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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工商時報

當考量自己的個人投資組合時,我也試著嚴謹的分析風險。首先,我認為沒有人擅長在短期內持續預測市場行為(除了少數專業交易人),因此企圖這麼做實乃不智之舉。有件事讓我很火大,就是看著折扣經紀商對消費者打廣告,暗示他們有能夠打敗市場的分析系統。但事實與廣告剛好相反:世上沒有「華爾街的祕訣」,只有知識與紀律。假如有人真的知道這種祕訣,他們絕對不會公諸於世。

當我評估潛在個人投資時(比起個股,我通常寧可投資有人管理的基金),我總會試著判斷幾年後,而非短短幾季之後,會發生什麼事。假如我認為市場過於低估了迫在眉睫的風險(例如定價沒有考慮重大的地緣政治衝突,或通貨膨脹飆升),我就會稍微調整自己暴露於市場的程度,不會參與這些短期市場時機。

我也明白,無論我對短期或長期的判斷為何,都很難斷定這些判斷到最後是否正確。我在評估別人的預測時也是一樣的道理,當人們向我表達對市場的判斷時,我總是會問他們:「這個判斷的不確定性有多高?」

我預測的不確定性,形式可能有很多種。

第一,我可能誤判負面結果發生的機率。特別是,我可能錯誤的假設未來必然會跟過去一樣──這是投資人常犯的錯誤,尤其在情勢相對穩定,或是長期以來都很正向的時候。最終,當投資人意識到世界其實已經改變,或許是經濟條件轉變,或單純因為市場做得太過火。等到那時候,通常都為時已晚,市場早已崩潰了。

第二,我可能正確預測了事件發生的機率,卻錯估後果的嚴重性。

第三,我可能正確預測了各種機率和嚴重性,但很倒楣,低機率的事件發生了。

我無法估計這些不確定性。我能做的,就是把它們列入考慮。假如我認為有10%的機率會賠掉一大筆錢,那麼我就會將它納入平均考量,並取得適合的期望值,接著我會說:「是啊,但你知道嗎?我很有可能是錯的,而且不是小錯,而是大錯。」因此,我會更加節制自己原本打算的做法。

我對於不確定性與風險的看法,會影響我在整體投資組合中願意承受的β估計值(β值是指市場績效與投資組合績效的相關性,比方說,假設市場跌了1美元,β值是0.7,那你就會賠70美分;假如你的β值是0.6,那就會賠60美分,依此類推)。我不只認清自己有賠錢的機率,也認清自己對機率與其嚴重性的判斷,有可能是不正確的。

因此,雖然我仍然以「α值」為目標(用來衡量投資在風險調整後,績效比市場好多少),但我的β值比其他類似的投資人還低一些。這並非因為我是風險趨避者(雖然某種程度上我是),而是因為我認為結果的不確定性比大多數投資人承認的還大,雖然不確定性是把雙面刃,我仍希望能限制負面的效應。

我也試著去考慮,每檔投資(無論股票、不動產、基金或其他任何東西)不只有下行風險,也有真正的尾部風險。有些人投資績優股,是因為他們假設這些公司的股價雖然會下跌,卻不至於會急遽惡化到完全倒閉。平心而論,發生這種事的機率真的很低,但不是零。例如很多人投資奇異電氣(General Electric Company),因為它曾被視為美國最頂尖的公司之一,結果卻眼睜睜看著奇異近年來穩定衰退。

有個普遍的看法是,所有風險(包括尾部風險)都可以藉由多角化策略來減輕。多角化確實有幫助,例如當我做了20檔投資,其中只有1檔的績效較差,那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。但假如股市大盤暴跌,且沒有快速回漲,那麼就連多角化策略也頂不住。而且,橫跨資產類別的多角化也可能衰退。在極為緊張的市場中,就算你橫跨的資產類別之間看似毫不相關(像是股票、債券、商品與不動產等),但實際上也可能有關,因為同一時間,所有人都在退場。

另一個普遍的看法是,投資人在市場強勢成長的時期,必須意識到尾部風險,但在市場大幅下行時買進的,幾乎都是大好機會。某次我跟自己參與的組織開會,討論該怎麼投資它的資金時,就有人提到這個看法。我們當時正在討論,假如大盤暴跌,組織該怎麼反應?「如果市場真的大幅衰退,那麼我們的形勢就很有利,」負責人說道,他是一位非常能幹且經驗豐富的資產經理:「我們有現金可以利用這個優勢,所以我們應該買進。」

那個組織的委員會中,大多數人都覺得這個做法很好,但我打了個岔。我告訴這些受託人,我以前的合夥人鮑伯.馬努金(Bob Mnuchin)曾說:「逢低賣出的人可不是笨蛋。」他的意思是,沒人可以猜到谷底在哪裡,或回漲需要多少時間。嚴重的市場衰退之所以會發生,通常都有真正的理由。市場總是有可能變得更糟,並且停留在低點很久。

沒錯,回顧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每個市場週期期間,假如你在嚴重衰退時買進,總是會得到好結果,因為市場每次都會回漲。所以你可以說,只要我所在的組織從事的是長期投資,那應該要買進沒錯。但支持買進的人,都忽略了一個風險。過去總是奏效的策略,不代表它以後也會奏效。或許市場不回漲的時刻會到來,或者市場仍會反彈,但花的時間遠比以前還多。

1989年末,日本的股票指數「日經」接近39,000點,但接著就崩盤了,三十多年過去後,它距離完全恢復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。至於美國在下次嚴重的市場衰退後,是否會發生類似的事情?我們沒有根據能夠完全排除這個可能性──儘管可能性極低。

我的重點不是這個組織(或其他人)是否應該在下行期間買進。我的重點是,市場恢復時間極長,或完全不恢復的機率總是大於零。這個資訊應該能讓我們知道,我們對市場的暴露程度要增加多少。

正因為認清了鮑伯.馬努金的重點所在,我才知道我做個人投資時該採取什麼方法。假如股價在市場下行時大跌,我會將現金投資在我認為長期期望值極高的地方。但比起大多數財務狀況與我相同的人,我非常謹慎,也非常保守。換言之,我會放棄一些潛在好處,以避免在衰退惡化並長期持續時(雖然從歷史的標準來看,十分不可能),蒙受更大的損失。

這也導致我的個人投資策略與許多同儕相比,有個截然不同的地方:即使市場處於好的時機,我資產中的現金百分比還是稍微高了一點,假如市場表現好的話,雖然我不會大賺,但也不可能大賠。嚴格來說,當通貨膨脹率夠高,而且持續得夠久時,現金就會大幅貶值,但損失並沒有「通貨膨脹加上市場大衰退」來得嚴重。

換言之,我付出了機會成本,以減少可能局面下的損失,無論嚴重負面結果的發生機率有多麼微小。我不知道我在長期的績效會更好或更壞,但這種方式讓我覺得更安心。對我來說,減少風險所帶來的利益遠大於其成本。

這並不表示我的方法是唯一的正確方法。企業界與金融界有許多著名人士(我非常尊敬他們的判斷和經驗),可能會主張增加我這種投資組合的市場暴露程度,並建議在大幅下行時更積極的增加。他們會觀察上一世紀的市場模式,並承認這些模式可能沒有預言性(儘管這樣的機率微小,卻不是零),但還是願意承擔這個風險。

客觀來說,兩種策略沒有高下之分,而且兩個決策都不一定正確。我們對於風險的容忍度可能不同,或者做判斷時,在風險程度或不確定程度上有歧見。但這都不表示我們其中一人是對的,而另一個人是錯的。事實上,我們或許都盡可能做了最佳的選擇,即使我們的結論不同;前提是,我們都了解風險的機率,並且帶著嚴謹的紀律應用這項知識。

也能這麼說,理性決策可能不只一種,前提是你採取理性的方式決策。反之,如果沒有採取理性的方式,隨著時間經過,就可能導致更不好的結果。無論你的投資額是小是大,也無論你投資的是股票、債券或其他資產,只要將風險內化成一個範圍,並以嚴謹的紀律分析風險與報酬。最終做出明智選擇,並且隨著時間正面發展的機率,就會被提升至最大。

適用於個人投資的做法,也同樣適用於組織和國家。將風險內化成一個範圍,不僅對個人至關重要,對公司與政策制定者也很重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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